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,外婆的蓝边瓷碗里已经盛满了圆润的糯米。我蹲在柴火灶前,看铁锅里翻涌的白气托起粒粒珍珠,米香渐渐浸润了老屋的每一道木纹。这是童年记忆里最温柔的序章,关于如何让粮食在时光中酿出蜜意的启蒙。
淘洗三遍的糯米躺在竹筛里滴水,像初雪般皎洁。外婆从樟木柜深处取出酒曲,用石臼细细碾碎时,褐色粉末里飘散出类似桂花的幽香。她将温热的糯米饭铺在青花大碗里,手掌沾着凉开水,把饭粒轻轻揉散。"要让米粒都透透气",这句话伴着木勺与瓷碗的清脆声响,成为我最初的酿酒哲学。
当酒曲与米饭交融的瞬间,仿佛看见了某种神秘的邀约。外婆教我在米堆中央挖出酒窝,说要给甜酒酿留一扇呼吸的窗。覆上浸湿的纱布时,她特意将搪瓷盆移到灶台边缘,那里残存着柴火的余温。老式座钟的滴答声里,我总忍不住掀开纱布,直到外婆轻拍我的手背:"别惊扰了它们的梦。
第三日清晨,沁着桂花香的水珠在纱布下若隐若现。米粒变得晶莹绵软,酒窝里蓄着琥珀色的蜜汁,轻轻摇晃瓷盆,整块酒酿便如云朵般颤动。外婆舀起一勺递到我嘴边,清甜中带着微醺的气息在舌尖绽放,那是粮食与时间私语后诞生的奇迹。
如今我站在自家厨房,照着泛黄的笔记本重复这些步骤。当蒸汽再次模糊了玻璃窗,忽然懂得酒曲原是位神秘的引路人,它牵着糯米走过七十二小时的晨昏,在寂静中完成甜蜜的蜕变。就像某些珍贵的事物,总要在黑暗里默默酝酿,才能让等待化作唇齿间的回甘。揭开纱布的刹那,满室芬芳都在诉说:所有美好的沉淀,都值得温柔的守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