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露珠还在竹叶尖打转时,奶奶已经将浸得发胀的糯米铺在木甑里。我踮着脚趴在灶台边,看蒸汽在晨光中织成纱幔,裹着米香钻进鼻腔,像春天第一茬嫩芽的气息。
酒曲要贴着月光晒过才甜。"奶奶总是这样说。她保存酒曲的陶罐盖子上刻着莲花纹,揭开时会有清脆的"啵"声。淡黄色的酒曲块躺在竹筛里,像撒了金粉的玉璧,在暮色四合时被搬上晒台。那时的月亮总是特别圆,银辉顺着酒曲的裂纹渗进去,仿佛能看见沉睡的菌丝在苏醒。
蒸熟的糯米要摊在竹匾里晾到微温,这分寸最难拿捏。奶奶的手背就是温度计,她总让我也试试:当米粒像初春溪水漫过指尖那般温柔,就可以拌曲了。酒曲碾碎时扬起细雪般的粉末,落在米山上如同撒下星子。我们戴着白棉布手套翻拌,米粒渐渐染上象牙色,在陶瓮里堆出小小的丘陵。
最神奇的是第三日清晨。揭开蒙着纱布的瓮口,清亮的酒汁已经漫过米床,细密的气泡在晨光里此起彼伏,像无数透明的小鱼跃出水面。奶奶用长柄木勺轻轻搅动,叮咚声里浮起桂花香,那是她特意加的新鲜金桂。我捧着粗陶碗,看琥珀色的酒液在碗底晃出涟漪,忽然明白为什么古人说"浊酒一杯家万里"——这瓮里盛的,分明是揉碎的月光与晨露。
等到第七天启封时,酒香已浓得能牵住脚步。米粒变得绵软透明,浮在酒酿里宛如浸在蜜中的珍珠。邻居阿婆闻香而来,奶奶便让我抱着酒坛挨家分送。巷子里飘着此起彼伏的"咕咚"声,那是家家户户的陶碗承接酒酿的声响,比任何琴音都动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