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五点，陶缸里的酒酿又开始了微弱的颤动。我蹲在厨房角落，看着乳白色米粒间渐渐浮起透明气泡，像初春冰层下苏醒的河水。这是外婆传授的古法酿米酒的第七天，也是米粒完成最后一次蜕变的时刻。
青瓷坛里沉睡的糯米要先用山泉水唤醒。手指在清水中划动，浸透的米粒逐渐丰盈，如同吸饱月光的珍珠。外婆总说水温要像婴儿眼泪般温润，不能惊扰米粒的酣眠。蒸笼腾起的热气里，米香与竹香交织成雾，模糊了墙上的老黄历，也模糊了时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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酒曲是来自深山的魔法粉末。外婆总用檀木杵将灰白曲饼细细研磨，碎屑落在青石臼里，像雪落梅枝。当温热的糯米与曲粉相遇的刹那，我总想起外婆布满皱纹的手——那双手能感知米粒最细微的悸动，总能在最恰当的时机让它们相拥而眠。
陶缸盖上蓝印花布时，外婆会对着虚空喃喃低语。她说这是请酒神护佑，我却看见米粒在黑暗中悄然裂变。第三天开缸时，清亮的浆液已漫过米床，甜香里带着微酸的颤栗，像少女初遇春风时绯红的脸颊。用竹勺轻轻翻动，米粒便害羞地吐出更多蜜汁。
当琥珀色的酒液终于滤出时，月光正透过窗棂在酒面上碎成粼粼波光。外婆捧起陶碗浅啜，眼角的皱纹里流淌着月光。这味道里有泉水的清冽、竹叶的幽香，还有时光在陶缸里发酵出的绵长回甘。酒液滑过喉间时，我听见了米粒化作琼浆的私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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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今外婆的青瓷坛依然立在老厨房，每次掀开蓝印花布，蒸腾的酒雾里都会浮现她絮絮讲述的往事。米酒在岁月里愈发醇厚，而那个教我辨识酒香的老者，早已化作了酒曲里最芬芳的记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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